Riceshower
前言
这个是日文中的引号：「」。
个人感觉如果用双引号的话，在大段单行的对话中插入其他内容会比较难以分辨，所以用这个替代。
一
又一次，在深夜的树洞旁，我遇到了那位放声哭泣的赛马娘。
又一次，怀揣着第一次的激动，她轻声说出了那个小小的、任性的请求，眼中闪烁着微微的光亮。
又一次，背对着不属于她的欢呼，她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向我走来。她竭力挤出一丝微笑，可我亲眼看到，她的眼神中跃动着不屈的火光。
又一次，冲过终点线的她满心欢喜地转向观众席，却只望见一片前所未有的沉寂，空气沉重得让人窒息；在无人期待的舞台上，她强忍着泪水匆匆谢幕，接着便逃跑一般奔向后台，颤抖的声音转瞬间被淹没在一片嘘声中。
又一次，迎着已是有些刺骨的秋风，我准时地遇到了那位，“曾是"她的梦想与劲敌的赛马娘。「我会执行命令……不，是会执行我的期望」，她那柔和而坚定的表情还是让人感觉那么安心与可靠。
又一次，那个小小的黑色幻影再度追过了曾经不可逾越的身姿，加速，冲线，两人一同瘫倒在草地上，仰望着此时此刻独属于她们的这片苍穹，脸上幸福的微笑与绚丽的霞光交相辉映……
又一次，在这深爱着她，也被她所爱的京都赛场的入口前，我目送她坚定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尽头的白色光芒中，接着便脱离实体，调至赛场跟随同步视角。到此为止，模拟结果与演算结果高度吻合，趁着比赛还未开始，我调出底层实时数据，反复分析核对各项数据指标——场地良好，干劲绝佳，支持度第二，整体状态指标高于历次模拟记录平均值 30%……
编号 S1919 次模拟，第 1145 次立下一同奔跑的誓言，第 810 次迎接第一次优胜的欢呼，第 514 次燃起求胜的火光，第 114 次越过那个未尝一败的身影，第 81 次与卫冕王者的正面对决——255 天的暗无天日，511 天的废寝忘食——此刻，那个璀璨闪耀、灿烂夺目的梦想，正在我的眼前冉冉升起。
万事俱备，我将目光再次投向远方——时间差不多了。
3、2、1——
赌上迄今为止的一切，战斗，开始了。
二
黑色的幻影以绝不退让的气势迅速逼近。明明拼尽全力，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无法甩开——那位达成了史无前例的二连霸，本该以君临天下的气势将三连霸的伟业载入史册的目白家的王者，此时却是如此狼狈，前一刻一骑绝尘的英姿在袭来的凶兽前显得无比弱小，垂手可得的胜利瞬间变得岌岌可危。
「但是米浴！米浴领先！在去年的菊花赏阻止了美浦波旁三冠的米浴！米浴完全领先！从两马身拉到了三马身、四马身！！」
同“半年”前的菊花赏一样，响彻在京都赛场中的呼声又一次变成了紧张的悲鸣。
「是米浴！米浴是第一！麦昆第二！」
「关东的刺客——米浴！」
「在春季天皇赏，将目白麦昆的大记录粉碎了！破纪录的时间！3 分 14 秒 01！」
超越了美浦波旁、超越了目白麦昆，超越了“她自己”——
又一次，就算是突破了自己的极限的旧时代王者，就算是在最得意的比赛中，就算是在万众瞩目下，还是落败了，体无完肤地落败了，甚至没法让人感到惋惜地落败了。来自关东的黑色刺客改写了历史，终结了霸业，以压倒性的实力将无数的梦想彻底粉碎。
仿佛是燃尽了自己的生命力一般，冲过终点线之后，她立刻露出了痛苦的神色，踉跄几步停在赛道中央，扶着膝盖大口地喘起了粗气。除非亲眼见证，难以想象这幅好像随时可能瘫倒在地的弱小身躯，方才爆发出了如鬼神降临般的力量。
她吃力地抬起头，望向电子揭示板上那串闪耀的数字，脸上的痛苦一扫而空，挂上了透着一丝疲惫的微笑。她深吸一口气，撑起伤痕累累的身躯，把热切的目光投向喧闹的观众席，想要迎接她日思夜寐的祝福……
面对这里程碑式的胜利，我本该欢呼雀跃，本该欣喜若狂，可此刻，知道下一秒将要发生的悲剧的我只感到心若寒灰。
她热切的目光如同利箭一般贯穿了我的心脏，封印在心底的愧悔如决堤般喷涌而出，将我残酷地卷入泛滥的洪流中，冰冷的罪恶感瞬间浸满了身上的每一个细胞。
又一次，人声鼎沸的京都赛场陷入了瞬间的沉默，紧随而来的不是祝福的掌声与喝彩，而是接连不断的质疑和嘘声。在他们的声讨下，以自己的双脚堂堂正正赢得的荣耀，竟成了不义的罪过。恶意如巨浪般涌来，她一时茫然无措，不敢面对来自观众席刺人的目光，只好低头盯着赛道上的青草，仿佛在为自己莫须有的罪名而忏悔。
「对不起，米米……」
明明发誓，不要让这一幕再次发生……
明明说好了，让米米为大家带来幸福……
「但是为了你……」
一切正在按既定计划执行。
一切难得按既定计划执行。
一切必须按既定计划执行——
就在这时，却毫无预兆地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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异常，爆发了。
三
气喘吁吁的目白麦昆盯着电子揭示板看入了神，仿佛是无法相信自己的落败，她怒容满面，紧握双拳，向后抿着的耳朵微微颤抖，尾巴躁动不安地左右甩动。突然，目白麦昆转身向米浴阔步走去，停在米浴面前，用炙热的目光怒视着这位粉碎了自己的伟业的刺客。
米浴抬头与目白麦昆对视，面对麦昆眼底燃起的怒火，脸上挂上了一丝茫然和惊恐。
只见目白麦昆猛地扯掉右手的手套，高高扬起手，一个巴掌甩在了米浴脸上——
那顶她最珍爱的帽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，仰面朝上地摔在赛场上刚刚被踏出的土坑中，
紧随而至的，是来自观众席雷鸣般的掌声。
甩了甩震得发麻的右手，目白麦昆戴上手套，转身离去。
目白善信和待兼诗歌剧对眼前的一切视若无睹，漠不关心地从一旁经过，径直走向赛道的出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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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所未见的 WARNING 和 ERROR 如海啸般涌现，恐怖的鲜红瞬间淹没了我的视野。刺耳的警报声不绝于耳，进程随时可能全盘崩溃，甚至有数据完全损毁的危险。可查看的各项指标全都时间紧迫，为了保全这次宝贵的机会，我只能用不计后果的粗暴手法尽快铲除掉所有致命的 ERROR。此时此刻，全身心投入地支持模拟勉强运行已是让人筋疲力竭，我没有任何精力再去干涉赛场上的混乱的局面——
「失望——」
「没劲——」
「早知道就不来现场了——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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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麦昆不在 C 位还有什么意思——」
「今晚的胜者舞台就不来了吧——」
「真不想在舞台上看见她啊——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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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给麦昆定制的应援气球就这么浪费了——」
「晦气——」
「话说米浴那家伙也就只能跑个长距离吧www——」
「只能在长距离上赢实在是太逊了——」
「你看她最后 200m 才能勉强地冲出来——」
「在短一点麦昆稳赢吧——」
「准是www——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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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还打算把这次门票当传家宝的——」
「终究还是当了反派啊——」
「还以为有生之年能见证历史的呢——」
「还想八十岁时吹嘘自己亲眼目睹第一位天春三连霸赛马娘诞生的——」
「去年菊花赏也是这样啊——」
「波旁的无败三冠也是遗憾啊——」
「真是可恶啊——」
「就不能——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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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
观众逐渐离场，喧嚣的京都赛场归于沉寂。
模拟进程终于能够勉强稳定运行，自顾不暇的我终于能够喘一口气。
抛开状态栏里那一堆完全无法理解的支离破碎的乱码，我迫不及待地将视角转向米浴——
却只见她孤身一人，僵立在空荡荡的赛道上。
仰面朝天，一动不动地望向天空的尽头。
四
「咚——咚——咚——」
浑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，视野的尽头出现了一个摇晃着的小小身影。
她低着头，长长的马耳耷拉着，尾巴无力地垂在背后，眼睛里闪烁着泪光。我向她挥了挥手，她才突然间注意到我的存在，急忙抹掉了眼泪，加快步伐向我走来。
「恭喜优胜，米米。」
她吃力地想要挤出一丝微笑，嘴角不受控制地颤抖。
「大哥哥……米米……做到了！……」
「可是为什么……却一点也……高兴不起来……」
「米米……又破坏了好多好多的梦想……」
「麦昆的……一直一直在麦昆身边的，训练员的……为麦昆加油的，天狼星的队员们的……还有观众席上，支持着麦昆的大家们的……」
「麦昆，好可怕……」
「不管赢了还是输了……总会有人受伤……」
「嘘声才不是什么挑战者的勋章……」
「米米……已经不想跑了……」
「这样的世界，才不要……」
「米米！」
【米浴拔出决胜服上的佩剑】
【我急忙按下暂停，可还是晚了，利刃已经刺穿了米米的胸口，解除暂停的下一刻鲜血就会立刻喷涌而出。】
【已经没有意义了。】
【培育结束……】
【五战三胜……】
带着黯然破碎的灵魂在暗无天日中像盲人一样来回摸索，用碎石和砂砾，向着照亮往昔梦想的星辰那里，一厘一毫地，终于搭起了一座摇摇欲坠的天梯；满怀自信，向着闪耀的光芒伸出双臂——接着便直直地坠向不测深渊。
我终于意识到了——
支撑我走到这里的曾以为天衣无缝的理论性根基，不过是自我欺骗式的乐观痴想，在被这残酷的现实证伪的瞬间，顷刻间便轰然坍塌，化为了四散的泡影。
四
【噩梦】